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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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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

清晨,皎月閣。

玉瓶玉盞在屋外候著,呼嘯的風將檐下的燈籠吹得東倒西歪,往日這個時辰天早亮了,如今厚重的烏雲滾滾而來,陰暗的天似乎快垂了下來。

估摸著晨間有場雷雨。

月吟姑娘最怕打雷了。

玉盞心驚,她輕輕推開房門。

滾滾春雷說來就來,她得先去床邊陪著。

玉盞在羅帳外面聽見極輕的囈語,間或夾雜著低低的啜泣,她心下一凝,急急撩開羅帳。

姑娘還沒醒,大抵是做噩夢了,齒咬著唇發出低吟,一手攥拳,一手緊緊揪住被子,都快將被子揪出花來了。姑娘攢眉蹙額,羽睫輕顫,臉上淌淚,似乎夢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。

玉盞湊近了些,終是聽清了姑娘的囈語。

姑娘嬌聲啜泣,似在哀求,“含不住了。”

“疼。”

“不要了。”

“不咬……”

姑娘一邊嬌聲哀求,一邊無助地搖頭,眼淚默默流下。

玉盞輕拍她肩頭,忙將夢魘中的人叫醒,“姑娘?姑娘?”

月吟乍然驚醒,水霧蒙蒙的眼掃了圈周遭,發現是夢後長舒一口氣。

她躺在床上怔怔望著雲紋羅帳帳頂,緩著心神。

玉盞將被角掖好,“姑娘您許久沒做噩夢了。”

想起那個夢,月吟臉色煞白。她起身,連鞋都顧不上穿,急匆匆朝梳妝臺去。

“姑娘,鞋!”

玉盞拎起床榻邊的繡鞋跟上去。

月吟跪坐蒲團,上半身前傾,幾乎趴在案上,惶惶不安地看著鏡中的人影,尤其是那雙櫻唇,她摸了又摸,似仔細檢查又似在確認。

下唇除了貝齒咬過留下的淺淺印子,其他一切如常,沒有被弄破。

她懸著的心放下,長長舒氣。

繡鞋放一邊,玉盞取來外衫搭在月吟肩上,“姑娘別怕,夢裏的東西是假的,奴婢在身邊陪著您。”

每逢雷雨時節,姑娘總有那麽幾日會做噩夢,這事玉盞早已熟知,想必今日姑娘夢中所見也與往常大同小異,她便輕聲安撫著。

但為何是“含”?

月吟攏攏外衫,仍然心有餘悸。

玉盞自是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麽,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謝行之會頻頻出現在她夢裏。

夢裏,她向謝行之道歉,向他認錯。可他卻將那又厚又粗又硬的戒尺,壓在她唇上,讓她含/著,不準拿出來。

說是…是她唇親了不該親的,就該這樣罰。

哪裏冒犯了,便罰哪裏,如此方能長記性。

檀木戒尺又硬又涼,壓著她下唇,只有尖端一點被她含/著。

男子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,身上的檀香似雙無形的手,圈住她。

而她口中,滿是戒尺的檀木香味,仿佛謝行之鉆入了她口中,似乎還要順著喉嚨往裏去。

冰涼的戒尺變暖,謝行之又往前近了些,握著戒尺往裏伸。

可那戒尺又粗又厚,月吟吃不消。齒咬住戒尺,舌/尖抵住,鉚足勁把戒尺往外推,頭也往後仰,試圖擺脫。可這換來的卻是謝行之俯身低頭,他寬大的掌扣住她後頸,不讓她退分毫。

她哭著央求,無助搖頭。

謝行之一襲白衣,看似溫潤如玉,卻溫柔無情。

他不為所動,冷淡的臉上沒有情緒,一雙丹鳳眼冷艷矜貴,正沈眸凝著她,沒t有一絲憐惜的意思,還說不該招惹他,這是罰她的。

月吟雙唇仿佛被戒尺撐破了,嘴角裂得疼。

她欲狠狠咬,卻被謝行之窺探心思,他擰眉,長指及時按住她下唇。

指腹觸及她齒,涎出的口津濡濕他指腹……

月吟晃晃腦袋,將可怕的夢境晃出去。

夢中的謝行之兇戾,但夢是反的,這更是證明了現實中的他不會像夢中那樣對她。

月吟若有所思,這段時間生病耽誤了好些事,得抓緊時間辦正事。

醒來時辰尚早,月吟對鏡上妝,準備早些去老夫人那邊請安。

可當她離開屋子,卻發現天色陰沈,狂風怒號,不久後大雨降至。

玉盞將手裏的桃夭色披風搭在月吟肩上,“姑娘,要不再等等,待會兒和四姑娘一起去。”

風卷裙裾,月吟緊了緊披風,溫聲道:“無事,下雨而已,只要不打雷就好,把傘帶上。”

月吟祈禱著別打雷,倘若打雷,且等她請安回來後。

她不想在老夫人面前出糗。

不知是不是大雨降至,外面幾乎沒瞧見幾個打掃的仆人。

想著請安速去速回,月吟步子大了些,一抹桃夭色穿梭在長廊,倒真有幾分桃之夭夭的意思。

行之長廊拐角處,月吟瞥見身後的人影,愕然頓住步子。

身著月白長袍的謝行之在長廊的另一端,正朝這邊來,似乎也是去向老夫人請安。

銀冠高束,衣袂飄飄,他一手置於腹前,一手負在身後,身姿英挺,如松如竹,毫無夢中的兇戾,一如往常的溫潤儒雅。

想到夢裏的事,月吟臉熱了起來。

左右在老夫人那裏還會遇上,月吟當沒看見謝行之,兀自和丫鬟們往淳化堂走。

然就在這時,一道悶悶的雷聲傳來,月吟驟然停下腳步,羽睫輕顫,臉色逐漸轉白,柔荑握住披風一角。

天色更暗了,綿綿細雨隨風飄入長廊,灑在月吟面龐。

濕冷的觸感讓她回神,她胸脯起伏,深深吸氣試圖平覆心裏的恐懼。

倏地,閃電襲來,一道白光照亮四周,卻在眨眼間四周又暗了下來。

月吟呼吸急促幾分,雙瞳緊縮,煞白的臉上滿是驚恐,幾乎閃電消失的同時,身子不聽使喚地往後跑。

“回家,回家。”

她喃喃低語。

閃電之後,轟鳴的驚雷隨之而來。

“啊!”

月吟尖叫一聲,腳下一軟,險些摔倒。

她被雷聲嚇得蹲下身子,雙手捂住耳朵,頭埋在膝上,纖薄的肩膀顫抖著,整個人蜷縮成一團,宛如林中受驚的小獸。

玉瓶玉盞兩人慌忙圍過來,輕聲安撫她。

月吟身子在顫抖,拍開丫鬟們遞來的手,耳邊除了灌進來的風聲,完全裝不下其他聲音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她漸漸緩過心神,可擡頭間,映入眼簾的是月白長袍一角,衣擺繡竹葉紋樣。

濕冷的土腥味被清冽的檀香味蓋住。

月吟目光及上,濕漉漉的眼中是謝行之一貫的清冷模樣,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掀不起波瀾,正垂眸冷冷看她。

兩人數步之遙,她想,她此刻的狼狽模樣又被他看去了。

謝行之走近,彎腰伸出手來,薄唇彎了彎,溫聲道:“表妹怕打雷?”

月吟楞怔,遲疑一陣搭上他遞過來的手,指尖觸碰下,她心顫了顫。

男子手掌寬大溫熱,和夢中的相握不同。

月吟被扶起,謝行之也收回了手,背在身後,神色淡然。

羽睫還沾了淚,月吟一開口,還帶著哭腔,“失態了,大表哥見笑。”

她低頭,窘迫地理了理散亂的鬢發,鬢邊碎發被捋至耳後。

話音剛落,閃電又來,如白蛇吐信接連天地,將半邊天都劈開,照亮。

也照亮了月吟慘白的臉。

倏地,驚雷滾滾,撼天動地,大雨淅淅瀝瀝砸下來。

月吟嚇得直直撲到謝行之懷裏,不管不顧抱緊他腰,面龐貼緊男子堅實溫暖的胸脯,呼吸間是熟悉的清冽氣息,他身子明顯僵了。

七分害怕,三分心計。

正德嚇傻了,急忙背過身去。

春雷一個接一個,月吟起初是有心接觸他,可慢慢也被春雷嚇住,失了心神,抱著謝行之害怕地哭了出來。

謝行之欲推開她的手,懸在空中。

冰冷的春雨飄來,輕拂他漸熱手掌,撩動著心上的那根弦。

暖香在懷,謝行之喉結微動,心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情愫。

她的主動投抱,他何嘗看不出來?

但,卻沒推開她。

春雨一直下,一直到他從祖母那請安回來,也沒有要停駐的意思。

謝行之回了書房,本是打算點香靜心的,奈何風雨漸大,是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擾得他心緒不寧。

他低頭,竟發現胸前衣襟染了淡淡的唇印。

那唇。

謝行之抿唇,默了默。

昨夜夢中,他也不知為何會失了分寸,逼她含住戒尺,論她如何告饒,如何啜泣,就是不肯將戒尺抽出來。

這段時間母親吩咐下人給她補身子,大病愈後的她,身姿倒是比初見時豐腴了些。

她仰頭看他,眸含清淚,嬌聲啜泣,含戒尺的嬌哭與平素是不同的。

他真的只是罰她嗎?

可幾次夢中,他都冒犯了她,錯也是他有錯。

倏地,謝行之指尖一陣灼意,他縮了縮手。

手指被香燙了。

長指捏了捏眉心,謝行之將衣袍換下,凝看衣上的那枚淺淡唇印。

良久後,他走到書案邊,隨手拿起本書靜心。

被書壓住的靛藍色錦帕掉下。

謝行之忽想起這錦帕是她前幾日送回來的。

他彎腰拾起,錦帕上還留有她的馨香。

一抹甜香,和晨間她撲抱時一模一樣。

他仿佛又看見了她那張淚眼婆娑的臉,連同那嬌婉輕顫的嗓音也在耳畔響起。

謝行之擰了擰眉,叫來正德,讓他將換下的衣裳和錦帕統統扔掉。

即便所有有關那姑娘的東西全消失在眼前,可謝行之還是心煩意燥,午後將這沒來由的糟亂帶去了夢中。

夢裏也是這麽雷鳴雨日。

雷聲轟鳴,一陣接著一陣,似乎在比那次聲音更響。

昏暗的房間,她抱膝坐在他床榻,就在他身邊。

她在哭泣,在顫抖,似只膽小的驚雀,確乎是被雷聲嚇住了。

雷聲響起,她又撲到了他懷裏,雙手緊緊抱住他,沒有說話,只是不斷啜泣。

黑乎乎的小腦袋不住往他懷裏鉆 ,佛此刻能依靠的只有他,也只有他能安撫住她。

謝行之緘默,一呼一吸都是她的味道。

過了好一陣,她含著淚看他。

她跪坐他懷著,大膽地握住他手,讓他捂住她耳朵,“就…就這樣捂住耳朵。捂住聽不見雷聲,就不怕了。”

女子白皙的面龐還淌著淚,鴉睫和眼睛也濕漉漉的,確實可憐,像個沒人要的、走丟的小獸。

謝行之心終究還是軟了,被她放在她耳上的手,輕輕摸了摸她頭發,似在安撫。

轟隆一聲悶雷,她嚇得幾乎是本能,縮了縮身子鉆進他懷裏。

馨香撲了滿懷,謝行之身子一僵,捂住她耳。

雷聲消逝,他欲離開時,她又緊緊抱住他。

柔荑握住他手腕,她顫著聲,聲音軟糯,“別走,我怕。”

謝行之凝神,看著淚眼怯怯的她,笑道:“可這是我的榻。”

她楞楞看他,“那我……我下次讓你坐我的榻。”

謝行之眼眸微瞇,“只是坐麽?”

此刻閃電再次照亮屋子,她大抵又怕了,急急縮回他懷裏,抱著他腰,溫順乖巧貼著他。

那烏發貼著他頸,謝行之不止是脖頸癢。

後來雨小雷停,她從懷裏怯生生探出頭來,兩靨還有淚,怯怯看著他。

她欲撫去淚珠,謝行之眼疾手快,倏地扣住她腕。

他欺身過去,吻上她瀲灩的眼,回摟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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